愛絕不是要找一雙完全適合你的手,
而是一雙無論有多麼的不合適,也願意牽你的手。
時間總是把對你最好的人留到最後,
畢竟喜歡就像一陣風,而愛是細水長流。
愛是何物?弱水三千?與子偕老?情深不壽?
愛情不一定要轟轟烈烈,滄海桑田,得一知己便足夠。
那麼婚姻是什麼?
對他來說,婚姻是:
「我見到她之前從未想結婚;我娶了她幾十年,從未後悔娶她;也未想過要娶別的女人。」
今天我們要講到的主人公,他是這樣說的說:「這老式婚姻就跟狗皮膏藥似的,粘上就掉不下來;自由戀愛就跟氫氣球似的,一撒手就跑了。」
這對夫妻43載,妻子生前未給他留下一兒半女,
在這孤獨的30年里,他拒絕了所有的仰慕者和別人好意的說媒,
總是默默的念叨著「曾經滄海難為水,除卻巫山不是雲」,
夫人走後,他在墳頭下跪,表達心中的感激和愧疚,從此再未婚娶。
這位主人公就是中國著名書法家啟功先生,他的妻子叫章寶琛,
他們的愛情讓我們為之感動。
然而,這樣浪漫的愛,卻從一場並不浪漫的包辦婚姻開始。
包辦婚姻、一生知己
說起來,啟功的家世非常顯赫,
他是雍正帝九世孫,恭親王弘晝八世孫,
曾祖父溥良為光緒六年(1880年)庚辰科進士,
祖父毓隆為光緒二十年(1894年)甲午恩科進士,父親恆同封奉恩將軍。
奈何啟功周歲喪父,幼年祖父也駕鶴西去,家中一貧如洗,
一家人住在啟功曾祖門生贈予的房子里生計全靠啟功的母親操持。
雖然家道中落,母親卻依然敬畏這個特殊的家世。
1932年3月5日,天上飄著濛濛細雨,那一天正是家中祭祖的日子。
也是啟功和章寶琛初次見面的日子。
母親特意找來一個姓章的姑娘來幫忙,叫啟功去迎接,
不遠處有一個撐著油紙傘的姑娘,
看不清面容,卻讓他想起了戴望舒的《雨巷》,
那會是一個像丁香一樣的女子嗎?
待走近了,不過是此情此景下的錯覺,
這個女人看起來鄉土、質樸,完全沒有了那讓人心動的氣質。
母親卻告訴啟功,這是她和姑母苦心為他物色的媳婦。
20歲年輕氣盛的啟功還沒成就事業,那裡有心思成家,
可母親的一番話讓他心軟了:
「你父親離開的早,媽守著你很苦!
你早點成家,身邊有個依靠,我就放心了……」
看著母親日漸蒼老的面容和粗糙的雙手勉強答應了下來:
「行吧,只要媽你覺得滿意就行啦,我聽你的。」
這年10月,兩個只寥寥見過幾面的年輕人啟功和章寶琛舉行了簡樸的婚禮。
寶琛稍長兩歲,啟功便恭敬地稱他為「姐姐」,
她低頭淺笑,頷首答應。
寶琛的性格如她的長相一樣溫順淳厚,
並且對啟功擅長和喜愛的書畫一無所知,
是個非常無趣的家庭婦女。
相比年輕氣盛的啟功,章寶琛沉穩、理智。
啟功愛寫字作畫,練字練畫時稍不順意便把紙搓成團扔掉,
常常一天下來紙團可以盛滿一籮筐。
寶琛一言不發,默默地把廢棄的字畫一張紙收集起來。
一次啟功的畫被人看上了能賣個好價錢,
可人家卻嫌他的字不好看不讓他落款。
啟功氣得一把抓起自己練的字揉成一團,狠狠地把紙團往地上摔。
寶琛把他的字撿起來,小心舒展平整說:「你的字較之以前已有很大長進了。」
啟功心裡詫異,卻自是不屑:「你懂什麼?」
寶琛也不惱,她從自己收藏的啟功廢棄的作品集里抽出一張,
把它跟剛扔掉的字放在一起比較分析說:
「你看這是你上個月寫的。我覺得你這幅寫的,比上個月寫的好看多了。
你寫的畫的我都留著,比著看才能有長進。」
章寶琛的話就像一縷清風,在啟功懊惱煩悶的時候總能給予他最溫柔的撫慰和陪伴。
後來,啟功中斷了學業去當了三年教員,可很快就被解聘了。
收入微薄,生活一下子變得很艱辛,可章寶琛從沒怨過。
為了讓啟功安靜寫字作畫,她一邊納鞋一邊靜靜看著他用功。
為了省錢給啟功買書畫,章寶琛精打細算,省吃儉用。
1937年,北京淪陷,啟功丟了國文教員的工作,日子漸趨拮据。
一天,他看見妻子在細心地縫補一隻破了幾個洞的襪子,禁不住滿心酸楚。
他想賣畫賺錢,但當他背上畫卷準備出門時,又猶豫了。
章寶琛明白,丈夫舍不下臉面來,便說:「你只管畫吧,我去賣。」
那天傍晚,突然下起了大雪,啟功見妻子還沒回來,便去接她。
遠遠地,他看見嬌小的妻蜷縮在小馬紮上,身上落滿了雪花。
看到他,妻子起身揮舞著雙手,興奮地說:「只剩下兩幅了。」
啟功濕了眼眶。
這樣困苦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幾年,
最困難時候,寶琛把自己的首飾變賣補貼家用。
給他做好吃的東西,不論日子有多困窘她每個月都會給他留下一些錢,供他買書。
婚前,他說這老式婚姻就像狗皮膏藥,黏得很;
婚後,他卻說幾十年來,從未後悔娶她,也未想過要娶別的女人。
1957年,啟功被劃成「右派份子」。
儘管他常以「咱家是封建家庭,我受的是封建教育,劃成右派不算冤」自嘲自解,
但終也難掩內心的苦楚。
章寶琛心疼啟功,抱住丈夫泣不成聲:
「以前那麼苦的日子都挺過來了,還有什麼能夠難倒我們?」
她深知啟功愛講話,就勸他:
「有些不該講的話,你要往下咽,使勁兒咽。」
聽了妻子這些樸素的話,啟功心頭盪起一股暖流,終於解開了心頭的死結。
幾年後,啟功重登講台。
正當他全力以赴要在學術上進行衝刺時,「文化大革命」爆發了。
他再次被迫離開講台,一切公開的讀書、寫作也被迫停止。
為了讓啟功專心在家練習書法,章寶琛天天坐在門口望風。
一見紅衛兵來,她就佯裝咳嗽給啟功報信。
為防止抄家,她偷偷將啟功的藏書、字畫、文稿,
用紙包了一層又一層,捆放在一個大缸里,深埋在後院。
1975年,章寶琛積勞成疾,一病不起。
她深感自己來日無多,便在醫院裡給啟功交代「後事」。
啟功大驚不已,立刻匆匆趕回家。
來到後院,拿起鐵杴,按照妻子說的位置挖下去,果然挖到一口大缸。
搬出來一看,共有四個麻袋,一幅幅啟功早年的書畫作品、一本本文稿藏書,竟然全部保存完好!
捧著自己的心血之作,啟功的心在顫抖。
章寶琛這個不通文墨的弱女子竟敢冒如此大的風險珍藏他的作品,這該需要多大的勇氣!
他不由心生感概:一生得寶琛這一知己,足矣!
章寶琛一直遺憾自己沒有孩子,而且始終執著地認為是自己的錯。
她曾不止一次地嘆息:「如果哪個女子能給你留下一男半女,也就了卻了我的心愿。」
她病重時,更是千叮嚀萬囑咐:「我死後你一定要再找一個人來照顧你。」
啟功說:「老朽如斯,哪會有人再跟我?」
章寶琛說:「我們可以打賭,我自信必贏。」
在生命的最後時刻,章寶琛傷感地對啟功說:
「我們結婚43年了,一直寄人籬下,若能在自己家裡住上一天,該有多好。」
啟功的一位好友聽說後,立即決定把房子讓給他們。
第二天,啟功便開始打掃房子。
傍晚,當他收拾好一切,迫不及待地趕到醫院時,
妻子卻已經與他陰陽兩隔。
兩個月後,他終於有了自己的房子他怕寶琛找不到回家的路,
便來到了她的墳前告訴她:「我們有自己的房子了,你跟我回家吧。」
那天晚上,他特意炒了幾個她最喜歡的菜,
一筷子、一筷子地夾到她的碗里,直到菜滿得從碗里掉出來。
他開始趴在桌上失聲痛哭……
此後每到農曆新年,他都會去看望妻子,並「帶」她回家。
3年後,他平反了,他把自己的字畫賣掉,把錢捐給了北京師範大學。
1995年,一位離異女畫家看到他這種生活狀況,紅著眼圈說:
「啟功教授,您太辛苦了,你需要一個女人好好照顧。」
並要求留下來陪伴他走完後半生。
啟功告訴她:「沒有女人能夠取代寶琛在我心中的位置。」
女畫家不甘心,幾乎每天都到啟功家裡照顧他的飲食起居,
為他謄寫書稿,交流繪畫心得。
四個月後,女畫家問:「讓我留下來好嗎?」
啟功搖搖頭:「我心裡只有寶琛,再容不下任何女人了。」
他一個人住著十幾平米的陋室,每日粗茶淡飯,日子過的孤獨清苦。
「她和我同共苦,卻沒有享受一天的清福。她為我受了一輩子苦,我也要受些苦才好!」
為了防止有人給他介紹對象甚至把雙人床換成單人床。
他食之無味,夜夜沉浸在思念之中。
只能將淚與思戀凝成文字,任心與筆尖一起顫抖。
結婚四十年,從來無吵鬧。
白頭老夫妻,相愛如年少。
相依四十年,半貧半多病。
雖然兩個人,只有一條命。
我飯美且精,你衣縫又補。
我剩錢買書,你甘心吃苦。
今日你先死,此事壞亦好。
免得我死時,把你急壞了。
枯骨八寶山,孤魂小乘巷。
你再待兩年,咱們一處葬。
這是他為寶琛寫的《痛心篇二十首》字字句句,儘是回憶。
十年生死兩茫茫,不思量自難忘,
在章寶琛去世後的20多年裡,
啟功一直沉浸在無盡的哀思中無法自拔。
但他無兒無女,無人可訴。
他彌留之際對親友說:
「生同衾,死同穴,我死後,一定要把我和寶琛合葬在一起。」
2005年,啟功帶著對章寶琛的思戀溘然長逝。
人死後若靈魂真的有去處,
那麼啟功見到他思念的寶琛可以驕傲地說:
「姐姐,那個賭是我贏了!」
你把一生都給了我,我定要守著你。
在這73年看似不協調的愛情里,
啟功卻得到了最堅定的支持和最滿足的幸福。
對寶琛來說,啟功就是她的一切。
而啟功的一生得一寶琛,足矣……
我們常說,愛一個人很難,但一旦愛上,便再也難以走出。
幸福,就是當激情退去、容顏衰老,
牽你的還是那雙不怨悔的手。
陪你的還是那顆不回頭的心。
暖你的還是那份不冷卻的情。
終有一天,你的生命里會出現這麼一個人,
他給了你波瀾不驚的愛情,
陪著你去看世界的風景,
許給你一世的歡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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